本文摘自[美]约翰·B.伦德斯特罗姆著，胡毅秉译【海洋文库S009】《航母舰队司令》

山本大将决心用一场大决战消灭太平洋舰队，他不允许计划的执行出现任何偏差。① 杜立德空袭造成的奇耻大辱只能令他的决心更加坚定。这一耻辱也使陆军站到了山本一边，不仅同意参与MI和AL（阿留申群岛）作战，还将参与最终对夏威夷的登陆。从4月28日到5月4日，日军通过图上作业和点评拟定了第二阶段作战的策略。按计划，MO作战将在5月10日以占领莫尔兹比港告终。中途岛和西阿留申群岛应在6月初攻克，斐济和萨摩亚则在7月步其后尘（FS作战）。对夏威夷群岛的攻击可能在10月展开。“由于第一阶段作战进展顺利，”山本解释说，“我军已经确立了必胜的战略态势”，但“如果我军一直采取守势就无法维持这种态势”。而“为了牢固地确保这种态势，我们必须接二连三地主动打击敌人的弱点”。此刻大批在建的战舰尚无法参战，正是将敌军残余的战列舰、航母和巡洋舰诱出并歼灭的最佳时机。大本营在5月5日正式批准了MI作战。②

1942年拍摄的山本五十六照片（经上色）

(资料图片)

联合舰队为同时实施的MI和AL作战投入了200多艘舰船（包括10艘航母）和编制兵力达800多架飞机的航空部队。这些部队的首脑正如沃尔特·洛德所言，是“20名将军组成的豪华阵容”。北方部队（第五舰队司令长官细萱戊子郎中将）负责攻打阿留申群岛的埃达克岛、吉斯卡岛和阿图岛。角田觉治少将的第二机动部队（第二打击部队）将用轻型航母龙骧号和新入役的隼鹰号的63架飞机提供航空支援。负责攻占中途岛本身的是近藤信竹中将的攻击部队，围绕他麾下的第二舰队组建，编配了2艘快速战列舰、8艘重巡洋舰、祥凤号轻型航母（20架飞机）、1艘水上飞机母舰、1艘改装的水上飞机供应舰、2个驱逐舰中队，以及大量运输和辅助船只。南云中将精锐的第一航空舰队（第一机动部队）包括赤城号、加贺号、苍龙号、飞龙号、翔鹤号和瑞鹤号航母，由2艘快速战列舰、2艘重巡洋舰和1个驱逐舰中队护卫。它的航母舰载机编制实力达387架，将击溃中途岛的航空兵，削弱岛上的地面防御，为登陆部队开辟道路。寄望于一战定乾坤的山本第一次押上了他的全部家当。主力部队包括7艘第一舰队的战列舰（包括大和号在内）、2个驱逐舰中队、凤翔号轻型航母（15架飞机）和2艘满载微型潜艇和鱼雷艇的快速水上飞机母舰。山本指挥的主力将担任中途岛攻击作战的后援，而高须四郎中将（第一舰队司令长官）率领的护卫部队将在初期掩护阿留申群岛作战。塚原二四三中将的基地航空队（第十一航空舰队）将提供岸基飞机。③

5月8日，联合舰队的策划人员因为珊瑚海的损失而对计划作了必要修改，并宣布了MI和AL作战的行动时间表。④ 弗莱彻的胜利使MI作战失去了祥凤号和翔鹤号。轻型航母瑞凤号（24架飞机）将在近藤的攻击部队中顶替其姊妹舰祥凤号。登陆中途岛的时间将是N日（东京时间6月7日，中途岛当地时间6月6日）凌晨，这是近一个月内最后一个有明亮月光的日子。鉴于弗莱彻曾在5月4日用航母奇袭图拉吉，开局行动增加了重演K作战的安排。K作战是3月里以水上飞机在夜间侦察并轰炸珍珠港的行动。

川西H6K水上飞机（日方称船身式水上飞机为“飞行艇”或“大艇”），是当时日军远程海上巡逻侦察的重要力量

现在第二次K作战的目标是确定珍珠港内是否停泊着美军的航母和战列舰。如果它们不在港内，联合舰队就将在高度戒备下作战，以防范任何伏击。2架水上飞机定于5月30日夜（夏威夷当地时间）在夏威夷群岛西北的法国护卫舰暗沙与潜艇会合加油。如有必要，这次飞行最晚可推迟到6月2日。⑤ 先遣部队中的其他潜艇将在攻击部队前方侦察。在N-5日（东京时间6月2日，中途岛当地时间6月1日），应有12艘潜艇在瓦胡岛西北和西方500海里处组成两道警戒线，以警戒和攻击预计将在攻势开始后从珍珠港匆忙北上的美军重型舰船。

联合舰队5月8日的电报还要求在N-3日（6月4日／6月3日）由角田对阿留申群岛中的荷兰港、南云对中途岛同时发动航母空袭。此举将令蒙在鼓里的太平洋舰队意识到危险，并诱使其做出日方期望的反应。南云的主要目标是出其不意地将中途岛的飞机消灭在地面上。在N-3日晚些时候，从塞班东进的中途岛攻击部队的前锋将从西南方向突入中途岛的航空侦察圈。南云将在随后的两天内继续攻击，直到歼灭中途岛的航空兵并削弱岛上防御以便登陆。在N-1日（6月6日／6月5日），近藤将在中途岛以西55海里的小岛—库雷岛上建立水上飞机基地，同时细萱将率部在阿留申群岛的埃达克岛和吉斯卡岛登陆。对埃达克岛的攻击本质上只是一次袭扰。部队将撤离该岛并在N 5日（6月12日／6月11日）占领阿图岛。N日（6月7日／6月6日）黎明前，五千精锐的海陆官兵将冲上中途岛。如果一切按计划进行，特别先遣部队将在当天让机场跑道恢复使用，航母运送的36架零式战斗机中的首批飞机和从威克岛赶来的9架陆攻机都可上岛。此外在岛上还将部署6架水上飞机。

1942年时的中途岛

攻克中途岛后，“舰队决战”阶段（MI作战的核心部分）就将展开。庞大的油轮队能够支持联合舰队在东太平洋继续活动一周。日军将重新集结，对付此时肯定刚刚从珍珠港被诱出的美国舰队。进行决战的部队将列出一个巨大的长方形阵式。

山本的主力部队（3艘最强的战列舰）将占据中途岛西北600海里处，南云的6艘航母在其东方300海里处。高须护卫部队的4艘战列舰将从阿留申群岛急速南下组成长方形的北侧一角，在山本北面500海里机动，而角田的第二机动部队（得到从近藤舰队调来的瑞凤号加强）将占据南云北面500海里的相应阵位。近藤攻击部队的余部将掩护中途岛并充当诱饵。参谋们根据美军舰队可能出现的方向（有北、东、南三种可能）拟定了具体的应对方案。如果太平洋舰队如其所愿倾巢出动至中途岛一带，角田将迅速南下与南云会合并发起攻击，同时高须将与山本会师。在美军被潜艇和航母舰载机削弱后，山本的巨炮将给其致命一击。

在太平洋舰队遭到不可避免的覆灭后，山本的战列舰队将回到日本。夏威夷登陆的策划工作会紧锣密鼓地展开，并可能在下半年付诸行动。与此同时，将通过征服南太平洋完成对澳大利亚的孤立。在6月15—20日，近藤的攻击部队和南云第一机动部队的5艘航母将集结于特鲁克休整，预定于7月护送新组建的17军登陆斐济和萨摩亚。井上和17军还将夺取新喀里多尼亚和莫尔兹比港。在北太平洋，细萱将坚守

作为夏威夷和阿留申群岛门户的中途岛。为了挫败此后美军对日本本土的拼死攻击，北方部队将配备4艘快速的金刚级战列舰、8艘重巡洋舰、航母龙骧号、隼鹰号、瑞凤号和稍后修复的翔鹤号。⑥

5月14日，原关于飞行大队在珊瑚海的伤亡总结表明就连瑞鹤号也无法参与MI作战了。它虽然完好无损，但飞行员只剩不到40%，假以时日才能组织起经过正规训练的新飞行大队。由于没有编外的舰载机中队，南云别无选择。敞着大口子的翔鹤号在5月17日蹒跚进港，但这幅景象并未动摇山本的极端自信，尽管参谋长宇垣认为它“受了如此重伤还能平安脱身实属万幸”。修理该舰需要3个月。瑞鹤号在21日现身。原将在中途岛获胜后的6月中旬带它出航，加入在特鲁克为FS作战集结的部队。

由“翔鹤”和“瑞鹤”组成的第五航空战队缺席了中途岛大战

第五航空战队的缺阵使南云手中只剩4艘航母和250架飞机，其中包括21架预定送上中途岛的零式。山本认为这些力量已绰绰有余。日本情报部门相信约克城号和萨拉托加号都已在珊瑚海被歼灭；列克星敦号要么已在1月的潜艇攻击中沉没，要么还在修理。因此太平洋舰队能用于防守中途岛的充其量是2~3艘大型航母（企业号、大黄蜂号，以及可能参战的黄蜂号）、2~3艘改装航母、2艘战列舰、4~5艘重巡洋舰、7~8艘轻巡洋舰、30艘驱逐舰和25艘潜艇。在山本看来，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引诱这些贫弱的部队出战。5月15日在图拉吉附近发现的2艘美国航母有充裕时间返回夏威夷水域。但丹吉尔号巧妙的无线电佯动和其PBY在5月28日对图拉吉的袭击（被井上误判为航母空袭）使人怀疑这一情况是否会发生。⑦

在5月25日的中途岛最终计划会议上，南云意外地告诉山本，自己无法按计划在26日起航。他的航母必须再花一天时间才能完成必要的战备。因此第一机动部队必须把对中途岛的初次空袭从N-3日（6月4日／6月3日）推迟到N-2日（6月5日／6月4日）。山本很不情愿地批准了。他拒绝在木已成舟之时修改N日（6月7日／6月6日），推迟阿留申群岛攻击，或对时间表作其他修改。经过算计后他决定冒一下险，寄望于中途岛的搜索机在N-3日不会向西巡逻足够远的距离，从而无法发现预定于这天下午进至中途岛周边600海里内的近藤攻击部队前锋。这个在最后一刻做出的变更给很多人造成了错误印象，以为AL作战原本就是中途岛登陆的佯动。5月26日，角田的第二机动部队离开日本北部的大湊，前往迷雾茫茫的阿留申群岛。南云的第一机动部队在山本主力部队和近藤攻击部队的大型舰船的欢呼中于5月27日从濑户内海启程，这一天恰是1905年对马大捷的纪念日，也是日本的海军节。中途岛登陆船队在5月28日从塞班出发，山本和近藤则在5月29日离开日本。

但是到了5月30日，山本的计划又出了2个岔子：先遣部队的潜艇几乎全都没有按时从夸贾林出发，因此它们到达中途岛和瓦胡岛之间警戒线的时间晚了2天；此外，奉命在第二次K作战中为水上飞机加油的潜艇发现法国护卫舰暗沙有美国军舰把守。因此对珍珠港的侦察飞行不得不取消。如果水上飞机按计划在5月30—31日夜北上，就会发现珍珠港内没有重型军舰。山本也许会因此而犹豫反省。日军截获的发自夏威夷的电报数量多得不同寻常，表明太平洋舰队可能已有戒备。宇垣认为攻击行动过早暴露可能导致与敌主力的决战提前，“这是好事”，但他担心美军潜艇集中迎战。南云对这些疑虑也有所耳闻，但他还是坚定地走向中途岛的宿命战场。⑧

山本的计划在很多方面招致批评。对阿留申群岛的进攻没有产生任何好处，只是把宝贵的兵力白白分散在了遥远的战场。如果日本在中途岛获胜，那么北太平洋将和南太平洋一样门户洞开。但是山本的如意算盘是将主力远远隐藏在中途岛北面美国搜索机鞭长莫及的区域，用近藤的攻击部队引诱美国舰队出战，阿留申群岛的远征正好符合这个计划。他希望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在他心目中是指主力部队的战列舰），直到为数稀少的美国航母和战列舰来不及逃跑为止。因此，尽管山本以史无前例的航母力量为核心出色地策划了珍珠港偷袭，他在中途岛却主要想用它们为战列舰、巡洋舰、驱逐舰和微型潜艇扫清障碍。对珊瑚海之战的观感只是强化了他对于航母的易损性的成见。原在5月24日登上大和号做了报告，哀叹己方错失了不少机会。一向乐观的他承认自己在5月7日曾极为沮丧，甚至萌生了退位让贤的念头。在8日他的航母又遭受重创，以至于庆幸自己得以撤退。高木也在5月25日向联合舰队参谋部做了汇报。这两人出席的听证会都充满了同情的气氛，他们在会上懊悔地历数各自的厄运，但鉴于2艘美国航母被摧毁，没人认为珊瑚海的挫折有多严重。参谋部指责井上不够刚毅，未能追击撤退的美军。高级参谋军官黑岛龟人大佐向宇垣建议：“我军不能过多依赖航空兵，水面部队必须做好必要时牺牲自己的准备。”也许老一套的舰炮和舰射鱼雷终究还是最好的。宇垣则注意到航母的脆弱，评论道：“善用航空武力的关键在于通过打击敌人的弱点来取胜。”山本精心制定的总体计划过多地依赖于突然性。他的部队在计划初期阶段非常分散，极易被将计就计的敌人各个击破。除了近藤可能是例外，显然没有人注意到美国航母在珊瑚海的出现时间大大早于预期，导致整个计划完全落空。联合舰队的MI计划是6个月前在珍珠港的天才一击的翻版，只不过这一次是山本而不是金梅尔严重低估了对手的素质，没有认真评估其能力就自以为料敌机先，这真是历史上最具讽刺意味的事件之一。⑨

文中备注：

① 美方关于中途岛之战的基本资料有：太舰总致舰总司, 中途岛之战（1942 年6 月28 日），随附17 特司致太舰总，中途岛之战—转发报告汇编（1942 年6 月26 日）；16 特司致太舰总，中途岛之战；转发报告汇编（1942 年6 月16 日）；17 特舰巡洋舰司令致太舰总，行动报告（1942 年6 月12 日）；中途岛海航站司令致太舰总，与敌军交战之报告，1942 年5月30 日至6 月7 日中途岛之战（1942 年6 月18 日）。太舰总致舰总司，中途岛之战，论述潜艇作战的第二份补充报告（1942年8 月8 日）。另见约克城号舰长致海军部长，军舰损失报告（1942 年6 月17 日）。1947 年海作办发表了《中途岛之战的日方记录》，这是南云中将的第一航空舰队（第一机动部队）的战斗详报英译本，以下简称南云报告。报告原文载于NHC 缩微胶卷JD1，并附有赤城、加贺、苍龙和飞龙号的中途岛战斗详报，这些报告的摘译载于WDC 档案160985B。官方研究包括：美国海军舰队总司令部，秘密情报通报第1 号，从珍珠港到中途岛的战斗经验—1941 年12 月至1942 年6 月，包括8 月17—18 日马金奇袭（1943 年2 月15 日）；美国海军情报局出版处战斗情报科，中途岛之战战斗记述（华盛顿，1943 年）；美国海军军事学院（理查德·W·贝茨准将），《中途岛之战（包括1942 年6 月3 日至14 日的阿留申战事）》（以下简称贝茨《中途岛》）；美国陆军远东司令部日本专论集第88 号：1942 年3 月至1943 年2 月海军在阿留申群岛的作战，和日本专论集第93 号：1942 年5—6 月中途岛作战。关于中途岛之战的文献浩如烟海。严谨的分析包括：莫里森《美国海军作战史》第4 卷；渊田和奥宫；图勒加《中途岛的高潮》；W·W·史密斯；洛德《不可思议的胜利》；日本《战史丛书》第43 卷；巴德《中途岛之战》；普兰奇《中途岛奇迹》；威尔莫特；伦德斯特罗姆《首发主力》；克瑞斯曼等《我国历史辉煌的一页》；帕克。克瑞斯曼等人的《辉煌的一页》提供了美国一方对整场战役最准确且按时序排列的记述，而《战史丛书》第43 卷是日方最全面的记述。渊田和奥宫的著作虽然经典，在引用时却必须多加小心。

② 渊田和奥宫，95—97 页，99 页；日本《战史丛书》43 ：92—94 页。

③ 洛德，15 页；日本《战史丛书》43 ：71—77 页。

④ 1942 年5 月8 日联合舰队密电29 号，文本为日文，见于《战史丛书》43 ：96—97 页。

⑤ 关于第二次K 作战（所谓的2 号国王战役）的片断译电曾在美国密码破译人员和策划人员中间引发相当大的恐慌，有些人认为它预示着对瓦胡岛的大规模攻击。参见RG-457，SRMN-005，与中途岛之战有关的备忘录和报告Op-20-G 档案，另见埃德温·T·雷顿少将未发表的论文《第2 次K 作战》，雷顿少将提供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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