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去湘潭，准备参加第二天的驾考。晚饭后，闲来无事，便决定一个人走走。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夜色浓厚，路边小店的生意正渐渐暗淡。洗碗筷的水，在马路上肆意横流，在灯光里，泛着银光。刺眼的车灯，闪躲着人的眼。月亮上来了，迷蒙的。

“妈的，又要进地狱了。”行李箱轱辘轱辘碾压着地面，几个学生模样的男生背包拉箱地在前面摇晃着。无奈愤慨的话语并没引出回声。

我决定跟着他们。

进了附近的一所中专院校。

爬梯下坡，到各处随意转了转，想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迷了路。灯光之外，黑漆漆的四周，全都是陌生的未知。不知该往哪儿走。几经问路才得以回去。其实，一所中专院校的大小不过如此，现实却再一次证明，我确实是个路痴。于是，想起父亲。

“你就呆在寝室，不要下来，不要送我，省得迷路回不来了。”05年父亲送我来读大学，凌晨到校，安顿好一切，中午，他就匆匆地要赶回去。没办法挽留，我站在六楼，等着他的身影从楼道里出来，看他在楼下摆着手让我进去，看着他的背影一步一步，挨近楼角，不见了。觉出离别的断然和决绝，眼泪来了。

那时，也有20岁了吧。临行前，奶奶煮了十多个鸡蛋让我们带着，路上吃。火车上，我晕车，不想吃。天热，怕捂坏了，父亲一个人干吃。不知是噎着了，还是怎么着。父亲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直咳，一直咳，咳声震撼牵引着全车人的目光，咳得涕泗横流了，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在他喘不过气的咳声里，在众人的目光里，我担着小心，避着嫌疑，悄悄地递纸过去。那一刻，他咳声的大肆声张和不够文雅，是遭我嫌弃的。很多年后，我才知道，父亲的咳疾，缘于几十年如一日的早起劳作——杀猪赶集。持久的风寒、集市小摊前廉价的糖精水，毁了他的肺。

办完入学手续，路过食堂，他说，一路上，你啥都没吃，吃点饭吧，该饿了。我眼都没抬，不耐烦地说，不吃，不想吃。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进去。路过水果摊，他说买几个梨开开胃吧。见我没拒绝，他便高兴地上前挑了几个。看我再无兴致，便送我回宿舍。都安顿好，叮嘱好，他迟疑了一下说，得回去了。快中秋了，家里生意忙，离不了人。

以前读朱自清的《背影》，觉得写得不过是很寻常的一件小事，哪个父母没送过子女离开呢？近来，再读，字里字外的画面历历在前，悲怆之情油然而生。不能不说，经典就是经典，愈经岁月历练，愈见深厚和鲜明。

还有他的《冬天》。大冬天，作者的父亲领着他们弟兄三个，围着暖热的炉子吃嫩滑的水煮豆腐。炉子太高，父亲站起来，微仰着脸，“觑着眼睛，从氤氲的热气里伸进筷子，夹起豆腐。一一地 放在我们的酱油碟里。”“我们一上 桌就眼巴巴望着那锅，等着那热气，等着热气里从父亲筷子上掉下来的豆腐。” 屋外是寒冷肆虐的冬，屋里却是热腾腾的暖。

还有一次，也是冬天。作者从街上回来，看见“楼下厨房的大方窗开着，并排 地挨着她们母子三个；三张脸都带着天真微笑地向着我。似乎台州空空的，只有我们四人； 天地空空的，也只有我们四人。那时是民国十年，妻刚从家里出来，满自在。现在她死了快 四年了，我却还老记着她那微笑的样子。”寻常的画面，琐碎的日常。娓娓道来的淡然从容里，都是浑然天成的醇厚和深情。

结婚之后，经过烟火的熏染，油盐的浸润，才体悟到年少时所认为的理所当然里都处处埋伏着亲情的行迹。所谓，大爱无言，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就是如此吧。

可我们往往迷了路，看不见，找不到出口。

标签：